在2015年的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COP21)上，卡洛斯•莫雷诺(Carlos Moreno)首次提出“15分钟城市”这一概念时，人们很难想象，九年后他会发现自己在世界各地受到诋毁和威胁，他的可持续城市规划概念遭到了乔丹·彼得森(Jordan Peterson)和里希•苏纳克(Rishi Sunak)等各界人士的攻击。“我在阿根廷不得不由警察护送，因为有人威胁要把我碎尸万段，”巴黎第一大学(University of Paris 1 Panthéon-Sorbonne)教授莫雷诺说，“用英语来说，这些批评的主要内容是荒谬的——生态怀疑论者、反对疫苗接种者、反对数字化。有人把我叫做新的波尔布特、新的斯大林。”卡洛斯·莫雷诺。摄影：Miguel Medina/AFP via Getty Images莫雷诺构想的城市愿景弱化了私家车的使用，鼓励更多的人步行前往附近的便利设施，尤其使得这种模式成为那些反对城市车辆限制的批评者或者是担心影响更为深远的社会工程措施的批评者的目标。许多批评与莫雷诺曾经说过或写过的任何东西相去甚远，如果他选择退出这种争论，也是可以理解的。结果恰恰相反，这位法裔哥伦比亚科学家、城市理论家试图通过5月7日出版的一本新书主导这场对话，这是他的第一本英文书，书名很简单，叫做《15分钟城市》(The 15-Minute City)。这本书介绍了15分钟城市概念起源和背后的原因，描述了在全球传播的情况，对莫雷诺的过去几年来在规划和气候政策领域变得无处不在的城市思考进行了清晰的概括。莫雷诺的愿景蓝图背后的基本理念是，居民可以通过步行、骑自行车或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在15分钟内到达基本服务场所。在这本书中，莫雷诺将他的愿景描述为对现代主义规划的批判，而在现代主义规划中，睡觉、吃饭、工作和休闲被划分成不同的区域。按照莫雷诺的愿景，图中展示了居民应该能在离家15分钟路程内完成的事情。
莫雷诺将这种严格分区制度的推广归功于现代主义建筑师、规划师勒·柯布西耶(Le Corbusier)，他提出建设更干净、更明亮城市的技术专业理念，影响了重塑世界各地的城市总体规划。在对这些空间隔离提出挑战的过程中，莫雷诺借助了可以追溯到简•雅各布斯(Jane Jacobs)以及更早时代的修正主义浪潮。然而，他的具体创新之处是探讨时间的邻近性，鼓励城市更好地在全市范围内分配住房、工作场所、公园、基础设施和便利设施。尽管这份蓝图确实旨在限制对“汽车为王”的依赖，但莫雷诺强调，这“不是你们当地的城市交通计划”。
“如果谈到（比如英国伦敦的）超低排放区或低交通社区，以及使用摄像头控制严重污染车辆或对其收费等政策，人们往往将其与15分钟城市混为一谈。”当然，他与试图削弱汽车主导地位的城市政府有着共同的立场，“但我们不想让15分钟城市仅仅成为减少汽车数量的工具。”“我们最想要的是创造服务和地方经济，把整个城市连接起来，让城市变得绿色环保而欣欣向荣，”他说，“不仅是绿色环保，不仅仅适合步行，不仅是拥有更清洁的空气和水——而是繁荣的。”他说，这种繁荣的一个方面在于，通过在较富裕地区建造负担得起的住房来打破城市内部的经济隔离——这是巴黎市长安妮·伊达尔戈(Anne Hidalgo)领导下的巴黎市倡导的一项政策。他以巴黎的克利希-巴蒂尼奥勒街区为例，这个街区自2004年起进行开发，拥有3400套住房，其中50%为公共住房，25%为租金低于市场价格的住房，85%使用可再生能源供电。这些建筑还包括学校、健身房、超市（可以骑货运自行车到达，但不能开车前往）和剧院，围绕着一个带菜园的公园而建设，公园通过收集雨水和种植抗旱植物来减少浇水需求。这个新社区位于巴黎西北部富裕的第17区，虽然建在一个旧货场上，但最初却引发了当地人的担忧。“每个人都说我们疯了，”莫雷诺说，“我们会把时髦的第17区变成（工人阶级的）第20区。但实际上，那里不存在暴力或不文明行为的问题——部分原因是那里有很多年轻人可以做的事情。”克利希-巴蒂尼奥勒街区的建筑环绕着中央绿地和人行道。图片来源：the research lab Entrepreneurship Territory Innovation (IAE Paris-Sorbonne, Université Paris 1 Panthéon-Sorbonne)
莫雷诺宣称的成果令人印象深刻，在人口密度已经超高的巴黎，这些成果可能更容易实现，莫雷诺的办公室就位于塞纳河左岸的卢浮宫对面。他在书中指出，尽管如此，15分钟城市的概念已经传播到了不那么明显的沃土上，比如曾经的制造业中心克利夫兰，市长贾斯廷•比布(Justin Bibb)此前宣布该市将在2022年采用这种模式。在许多城市迫切需要脱碳的时代，莫雷诺看到一些意想不到的地方——比如波兰的省级城市普莱谢夫和突尼斯的苏塞——也出现了呼应这一理念的城市规划。对于期待看到大胆的反传统斗士或中央规划技术专家的人来说，这本书也可能让他们感到惊讶：15分钟城市的概念被描述为从根本上怀旧的概念。对现代主义宏伟规划的厌恶情绪背后，可以窥见人们对过去美好时光的向往，那时人们步行上班，邻居们都互相认识，你可以不锁后门。莫雷诺说，问题在于，在勒·柯布西耶的影响下，城市规划的重点从“空间之城”——城市中的所有建筑和基础设施都被认为构成了宏大的场景调度——转变为“物体之城”，人们更多地关注一个繁荣城市所需的基本设施，而更少关注这些设施如何结合起来，创造出和谐、直观的城市景观。这本书指出，结果是随着城市变得越来越无序扩张和以汽车为主导，街区失去了活力和内在连贯性——在这个过程中，郊区的房子和市中心的玻璃高楼大厦一样，都是罪魁祸首。“勒•柯布西耶不是魔鬼，”他回答道，“他促进了卫生学的发展，大量运用光线，因为他正确地指出，许多疾病都与缺乏适当的空气和光线有关。从很多方面来说，这都是很有远见的做法，而且领先于当前关于污染和污染物的辩论。”莫雷诺说，在某些方面，高耸入云的高层住宅项目也致力于成为15分钟城市式社区，只不过是在垂直方向，而不是水平方向，而且往往比它们所取代的社区更优越。“我们提到拉德芳斯不乏批评，”他说，指的是20世纪末在巴黎市区外建造的现代主义高楼商业区，“但事实上，在拉德芳斯建成之前，它后面的地区实际上是棚户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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